王东岳：老子不光无为，他也很“反动”！
王东岳 | 哲学家，独立学者，《物演通论》作者
活动：2016年10月15-16日 混沌研习社课程 哲学家王东岳先生主讲西方哲学，根据10月15日下午课程整理。笔记侠作为合作方，经主办方审阅授权发布笔记；现场照片来自V.Photos。
笔记：笔记侠 深度好文： 3505字 | 5分钟阅读
笔记之前，请先思考：
最伟大的思想家老子，为什么是一个最反动的人物？
老子为什么只反文明、反社会，不反人类？
为什么越高级的物种，死亡速度越快？
人类正在面临着怎样的生存危机？
为什么说人类文明发展的趋势是一个危机化趋势？
一、为什么说老子极为反动？
老子极为反动，他自己一点都不隐藏他的这个观点。
老子在《道德经》里面把他最高的社会理想全部标榜出来：“小国寡民，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。”什么是小国，提到国就想是国家，不是。甲骨文出现的时候，整个地球没有国家，国这个字绝不是讲国家。甲骨文先画一个口，这就是国的繁体字的来源。口代表生存体系，还有防御体系，这样的血缘群团就是国。老子主张退回到动物般的血亲社会之中，大家一定要理解，人类原始社会和动物社会没有任何区别。
老子不停地表达反动社会观，他讲“复归于其根，复归于婴儿，复归于无极，复归于朴。”“我有三宝，持而保之：一曰慈，二曰俭，三曰不敢为天下先。”
“一慈”指的是孩子活得很正常，但母亲仍然想照料孩子、心疼孩子，这叫"慈"，大家要知道"慈"这种情怀在原始社会是普遍的情怀。因为原始的始祖是群婚制，孩子留在本始祖，随母亲生长。那时候的孩子由整个社会供养，一个始祖社会青年，不是孩子的母亲就是孩子的姨或者舅舅，所以他们都是“慈爱”的，这跟我们主流形态完全不同。现在的文明社会讲什么？讲成功\讲优秀。什么叫成功？你本事很大，其他人猪狗不如，你很成功。
“二俭”：俭的原始含义为吃饱穿暖，多一点都不要，想要也要不成。所有动物的穿暖是天然解决的，每到深秋，动物的皮毛下面会长细绒毛，叫“秋毫”，用来准备过冬。来年开春临近夏天时，它就解脱这身秋毫。因此，动物的穿暖问题是天然解决的，所有动物就是吃饱穿暖，多一点都不要。
只有我们人类贪心万丈。什么是人类文明？不断调动实现人类的贪欲叫“人类的进步”。因此老子讲“三曰不敢为天下先”，如果为天下先，会引向糟糕的社会。
老子当年为什么会对非文明社会高度赞许？因为当年的中华文明叫“中原文明”，仅有中原的一小片地方，周边全都是原始氏族社会，上个世纪初叶还能看到大量的氏族社会。老子作为周王朝的文化总代表，可以清楚地和文明社会周边的非文明社会做比较。他发现他所处的社会紊乱、人际关系格外紧张、战争不断、血腥冲天。
举个例子，先是黄帝和炎帝蚩尤打成一片，接着商灭掉了夏及上百个周国，狼虽然吃羊，但是狼绝不吃狼，只有人类会互相残杀，人性变得不断败落。人类原始时代从来没有战争，因此老子认为文明是一场灾难。最伟大的思想家老子，为什么是一个最反动的人物？可见“反动”一定包含着某种不为常人所理解的深刻。
老子反文明、反文化，但这里绝不包含反人类。
因为老子认为文明和文化戕害了人类，老子的反文明、反文化观，体现在“弃智绝学”、“见素抱朴”。老子持有如此彻底的反动观，表明老子对人类文明的发展前途不看好。反动这个思绪，我们在人类历史上仅见于思想家，而且我们发现，最伟大的思想家都趋向于反动，反倒正常人凡夫俗子不反动。
二、越高级的物种，灭绝速度越快？
上个世纪 20 世纪，人类科学突飞猛进，达成了一个总体的宇宙观，我把这个叫“万物一系”。什么意思呢？要知道在上个世纪 50 年代以前，人类从来找不到生命的定义，直到上个世纪 50 年代以后，分子生物学的出现（注：是在分子水平上研究生命现象的科学，通过研究生物大分子核酸、蛋白质的结构、功能和生物合成等方面来阐明各种生命现象的本质），分子生物学的出现打掉了生物学和分子化学的界线。
甚至在此之前又出现了物理化学（注：是在物理和化学两大学科基础上发展起来的，以丰富的化学现象和体系为对象，大量采纳物理学的理论成就与实验技术，探索、归纳和研究化学的基本规律和理论，构成化学科学的理论基础。物理化学的水平在相当大程度上反映了化学发展的深度），也就是你想理解化学分子现象，就必须理解原子的物理运动方式。物理化学这门学科的出现，标志着科学上把分子、化学、物理学的界线打破，万物一系演化。
物理学界过去认为宇宙中物质总质量就是恒星系的总质量。其实恒星系只占 5%，否则无法解释整个天体远移的现象。那么其它的物质和能量是什么？就是基本粒子恒态，其质量占 95%，存在 137 亿年，相当稳定。
再看太阳恒星，所有恒星包括太阳，它的成分就是化学元素周期表第一号元素氢，占 80%，第二号氦 19%，其它元素不超过 1%，因此恒星是原子形态。以太阳系为例，太阳占据太阳系总质量 99.86%，八大行星这些分子物质占太阳系总质量的 0.14%，千分之 1.4。
我们会发现行星比太阳晚发生，比太阳先灭亡。在高温高压之下，宇宙的分子物质重新解离为原子，到达生物阶段，这个现象更明显。大家知道，在整个太阳系，生命物质薄薄覆盖在地球的表面叫“生物圈”，它总质量是地球的不到亿万分之一。越原始、越低级的生物，生存越稳定，越高级的物种，灭绝速度越快。最早最原始的生物单细胞生物，它从来没有灭绝。
中等爬行生物比如恐龙，恐龙是脊椎动物，它在地球上只存在1亿6000万年，骤然灭绝。今天都讲恐龙是因为小行星撞击地球而灭绝的，这个说法很有问题。就算小行星撞击地球，给恐龙最后一击，那为什么比恐龙低级的物种还没有灭绝？
今天的现代智人，在地球上存在不到 20 万年，我看离灭绝也不远了。你把尺度拉大，会发现越高级的物质存在形态或者物种，它的死亡速度越快，存在度反而越低。
人类要想理解一件事情，要更新我们的观念，最重要的方式是什么？
拉大尺度！
只有拉大尺度，才能把任何一个具体事情真正看清楚。如果我们把物质演化拉到 137 亿年这个尺度，越进步、越先进、越高级的物种，死亡速度越快，存在度越低。我们发现一个更奇怪的现象，存在度越高的原始物质存在，它的属性和能力反而越低，存在度越低的高级发展物种，它的属性和能力则越高。我把这种现象叫“递弱代偿”原理。
三、人类正在面临着哪些最严重的生存危机？
老子的学说对人类文明的发展趋势，第一次敲响警钟。
我们作为最高级的物种，却面临最危机的生存形式。我们能力越强，我们的存在状态越恶劣。一直到今天，环境污染、生态破坏、气候异常等现象全面爆发，人类今天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困境。
1、环境污染
我们把地球上最丰富的三大物质空气、淡水、土壤几乎全部污染了。由于空气污染，降雨把空气中的污染要素带到了土壤，农民只能用污染的河水灌溉。由于农民只能用污染的河水灌溉，导致我们的土壤被污染，以至于我们今天吃的事物也全部被污染。
2、生态破坏
联合国野生动物基金会统计，现在每小时都有物种消失，目前更是大规模灭绝中，号称“第六次生物大灭绝”正在发生。这些灭绝的生物比我们人类低级得多，比我们人类存在度高得多。他们正在灭绝，请问我们人类离灭绝多远？
3、气候异常
在哥本哈根的世界气侯大会上，提出“气候异常”已经威胁到人类的生存。有学者计算，如果按照今天全世界人类工业化的速度计算，只需要 30 年，也就是 2050 年以前，地球平均气温会增高 2 度以上。又有学者计算，如果打断这个进程，必须把现有地球上的所有工业及其工业制品关停 70% 以上。这个可能吗？我们可以预见气侯异常问题解决不了。
4、大规模毁灭性武器
上个世纪后半叶，联合国统计全世界的核武器相当于全世界几十亿人，每个人屁股下坐了 2.5 吨 TNT（笔记侠注：TNT炸药是一种烈性炸药），这还没有算更恶毒的生化武器等。
我们今天的每一个进步举措都在给人类带来巨大的危机。比如生物技术、基因组接，可能突然递增一个新的细菌，也可能造就毁灭性的大瘟疫。这就是为什么霍金向美国总统提出人类只有一二百年的时间了，建议赶快向外星移民。
四、人类文明发展的趋势是一个危机化趋势？
老子说人类文明的趋势不良，但似乎没有人信。直到上个世纪 60 年代，美国出版了一本书：《寂静的春天》，人类第一次意识到，文明居然是一个危机化的趋势。而且迄今为止，所有学界学者都没有从基础理论上回答这个问题。人们都抱幻想：进一步提高机能，我们才能够消除危机。殊不知我们机能提高得越高，我们的生存度越低，两者是反比函数问题。
对这个问题最早有意识的是老子，所以我就很奇怪，我们今天不断地喊“更高、更快、更强”，想做什么？前面只有一个目标，那就是坟墓，你还是慢一点为好。
人类的危机，今天已经逼到人类的眼前。
可是整个人类思想界居然对这个问题毫无觉察，整个人类在唱进步论，追求高速发展。老子却在两千多年前对于这个发展趋势敲响了警钟，今天人类面临的局势要比老子所说的那个局面更为危机。因为我们的后向是绝路，我们的前向是末途，这是今天我们人类的巨大困境。
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发现，但凡是人类最伟大的思想家都趋向于反动，也就是他们隐隐感觉到人类文明发展的趋势是一个危机化趋势。
老子的高明由此可见不一般，今天全人类面临对这个问题，需要大规模地反省的局面。
如果人类对老子当年提出的这个问题，不能做系统反省，人类将危乎哀哉。我想告诫人们，我们人类今天的处境，需要对我们的整个世界观重新调整。如果人类不能建立新的世界观，人类不能建立新的文明结构，人类生存前景会暗淡。
主流意识绝不代表着真理，一切主流意识都是人类整个文化结构即将发生颠覆的表征。
老子说滞后，不主张前进，对各位有什么启发？
今天主流文化和主流宣传界，都让各位企业家拼命跻身于高端产业，把最高端的产业叫“朝阳企业”，把传统产业叫“夕阳企业”。可是大家要注意，按照这个学说，越低级的东西越稳定，越高端的东西越飘摇。这个东西不仅在自然界表现，人类文明史也一直有所表现。
其它演讲内容，敬请期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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